那年，那月

□ 张连生
　　 儿时的记忆，一直牢牢地储存在脑海里。在我8岁那年，发生的一件事，让我至今难以忘怀。后来，上了学才知道那是1948年的淮海战役。
　　 那是一个寒冷的深冬。夜里，我们一家人刚睡下不久，就听见村子里一阵狗叫声，接着又听到“咚咚”的砸门声。父亲说了声“不好”，便立即起床翻墙逃走了。
　　 一会儿，一群匪军就涌进了我家。一个匪兵说：“快给我们做饭，我们要在你家过夜。”另一个当官的说：“传我的命令，凡开小差者，一律开枪射击。”
　　 夜里滴水成冰，我娘把我们兄妹几个搂在怀里，依偎在锅门口过夜。天刚蒙蒙亮，那些匪军就逃走了。我们出门一看，家里的麦草垛都被推倒了，显然，他们是睡在麦草里过的夜。地上遍地扔的都是破鞋烂袜子，麦草里还有一些手榴弹、子弹等军用品。
　　 中午时分，又来了大批部队。他们身背被子，扛着枪，一溜儿小跑向东南方向跑去了。他们每个人的眉毛上、胡子上、棉服上都结了一层白霜，像个白胡子老头儿。听大人说这是人民解放军在追赶从徐州逃跑的国民党军队。村子里热闹起来了。上级派来了工作队，召开村民大会，动员大家捐粮、捐物支援前方打仗。墙上贴上“打倒蒋介石，解放全中国”的红色标语。“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……”的歌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。
　　 各家各户把自家的粮食、被子、衣服拿出来，木板和门都摘下来（用于搭建防御工事）支援前方。一位80多岁的老爷爷把自己的棺材板也捐了出来，他说：“只要能打垮蒋介石，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埋到土里，也能合眼了。”我娘把我家准备过年吃的白面也捐了出来。娘说：“人民解放军在冰天雪地里打仗，吃好吃饱才能多打胜仗。”
　　 鹅毛大雪下了两天两夜，平地积雪一尺多深。家家户户、大人小孩都扛着铁锨、扫帚到路上打扫积雪。大路上，支援前方的四轮大车、红车子、小土牛，艰难地向前行进着。吆喝牲口声、鞭子声，红车子、小土牛的吱呀声响成一片，场面很是激动人心。
　　 天刚放晴，土路上泥泞不堪。牛车、手推车根本不能行走。人们就用扁担挑，肩扛。夜里，路上灯笼火把，像一条火龙前进着。有时还要遭到敌机的轰炸，但是，他们仍冒着生命危险，支援前方。
　　 我们这里虽然离前方只有几十里地，但大炮的隆隆声，依稀可以听见。夜里，探照灯、信号弹的亮光，可以清楚地看见。听前方来的人说，人民解放军把国民党军队团团包围了，他们内无粮草，外无救兵，他们成团成连地投降。他们是秋后的蚂蚱——蹦跶不了几天了。
　　 农历腊月，淮海战役胜利结束了。国民党军队由人民解放军押着，又从我们这里经过。匪军个个垂头丧气，面黄肌瘦，走起路来东倒西歪，那种狼狈不堪的样子，真令人可笑。
　　 村子里又沸腾起来了。家家户户像过大年一样，敲锣打鼓、放鞭炮，庆祝淮海战役的胜利。这次共消灭国民党军队近60万，活捉了杜聿明，人民解放军正向南推进，打过长江，解放全中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