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期:[2014年12月24日] -- 今日永城 -- 版次:[A4]

盼望一场雪

□ 章铜胜
   进入初冬,气温渐渐降了下来,又是连日的阴雨,好像要下雪的样子。傍晚,接女儿放学,女儿开心地问我:“爸爸,今天下雪了,你看到了吗?”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女儿。“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和同学到楼下看雪,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,我又和同学到三楼的天台上看雪了。”女儿怕我不信,话语中透着难抑的兴奋,不停地和我说着雪。
   女儿所说的雪,我也看见了。并不太冷的天气,雪花飘飘洒洒,不太真实的样子,落在路上、草地上的雪旋即消融,并不是我所喜欢的。1933年2月21日,寓居北京的知堂在致废名的信中说:“小雪正下,甚希望其能久耳,虽不能一尺,亦须有数寸才佳。”中年知堂盼雪的心情和我们一样,只希望雪能下得大些,几朵飘飞的雪花已经不能引起他太多的注意。
   南方的雪总是下不大,对几次深可盈尺的大雪印象尤其深。我上小学的时候,有一年春节,换上新衣在雪地里疯玩,满身雪水泥污的我,遭到了家人的一顿呵斥。女儿刚上小学的那年,南方也下了一场大雪,连绵一月之久,如果知堂也经历一场这样的雪,他该撰文写一篇苦雪了。积雪既深,历时亦久,而我和女儿则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堆了个大雪人,用胡萝卜做雪人的鼻子,用小西红柿做雪人的眼睛,真像是在雪中冻得通红的样子。这场长雪,留给女儿很多关于雪的快乐记忆。
   在高濂的笔下:“飞雪有声,惟在竹间最雅。山窗寒夜,时听雪洒竹林,淅沥萧萧,连翩瑟瑟,声韵悠然,逸我清听。忽尔回风交急,折竹一声,使我寒毡增冷。”高濂的雪落有声,应该是北地寒雪的狂放,夜卧薄衾,听雪敲竹是难眠冬夜的另类清雅。
   木心在《竹秀》中说,“南国的下雪天不刮风,竹梢承雪而不动,村犬不吠。”“静极了,雪和虎爪一样着落无声。”安安静静的雪,静静默默地下,像极了山间的一位隐士,大德不言。雪伴晨夕,对雪可赏,面雪可思,立雪可悟,别样情趣自在与雪相对中。
   盼望南方的小城,在夜里下一场大雪。第二天,向窗外一看,可见漫天银白的伟大和圣洁。在人们还未起床之前,看素雪盖在长街、绿树、屋顶和石阶上,覆盖城市的喧嚣与繁华。走到乡间,看大雪铺满清浅的河边,收获后的田野和偃卧着的村庄,漫山遍野铺陈着乡村的温柔与恬静。盼雪,是在盼一场净化心灵的自然洗礼,也是在盼一场雪的消融和雪融后一如往常的生活。
   即使美如童话的雪,也终究是要消融的。融雪在乡村的屋檐下,滴滴答答,像做错了事的孩子,懊悔个不完。而那些在山阴仍残留着的积雪,沾染尘俗的纷扰,渐渐灰暗下来,已经不再是雪了。檐前滴落的融雪,被年轻时的木心称作“晴天的雨声”,是他最不喜欢的。年老后回到故乡乌镇的木心,在经历生命的繁华之后,是不是也应该仔细听一听那融雪的滴答之声。
   女儿盼雪,是盼望一场雪所带来的快乐。而我盼望的是一场雪的圣洁和繁华,也是盼望繁华之后的宁静与平淡。